【海洋生態】鯨！你怎麼會在這裡？
■在上個世紀末一度瀕危的太平洋灰鯨族群，近年來似乎有越來越多異常的目擊紀錄。我們的海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撰文｜陳瑩
灰鯨是一種以篩食藏在海底泥沙裡的小魚小蝦蟹維生的鬚鯨。太平洋的族群數量在十九、二十世紀的全球捕鯨熱潮時大幅銳減，而大西洋的族群據信在十九世紀前後已經完全滅絕。根據基因鑑定、相片比對和族群量監測的結果，目前科學家們傾向認為東太平洋和西太平洋的灰鯨分屬於兩個不同族群。東太平洋的族群約有將近兩萬隻灰鯨，牠們夏季在白令海 (Bering Sea)、波弗特海 (Beaufort Sea)及楚科奇海(Chukchi Sea) 等海域覓食，冬季則南下到美國加州及墨西哥沿海育幼。西太平洋的族群則明顯小很多，現有的數據顯示大概只有一百多隻，主要以厄霍茲克海(Okhotsk Sea)和白令海西南部為覓食活動區域。因為族群量很小，追蹤相當困難的緣故，所以西太平洋族群的冬季南遷路徑，並不像東太平洋族群那樣明朗。現有的記錄顯示牠們也許是在俄國東部、朝鮮半島，或是日本本州、中國沿海育幼渡冬。 雖然十九世紀捕鯨船的紀錄顯示南中國海也許是灰鯨在西太平洋的育幼棲地，但是二十世紀以來都沒有在台灣海峽以南的目擊或捕獲灰鯨的記錄。
然而就在2011年11月5日，一副漂流在中國福建外海的刺網上纏上了一具身長13公尺、重達21噸的母灰鯨屍體。這件前所未有的奇聞，可讓來看熱鬧的鄉民們和太平洋兩岸的鯨豚學者都驚呆了。
筆者在先前的文章「屍體漂流學：尋找海洋裡發生命案的第一現場」中有提過，海流有時會把鯨豚的屍體帶到一些牠們活著的時候不大可能出現的地方。所以如果這隻在福建沿海被網到的灰鯨，其實是西太平洋族群的一員，牠在中國東北或日本沿海的度冬區死亡後，被海流帶到南方的福建沿海──如果故事情結這樣發展，似乎相當合理，一點也不驚奇。
但故事偏偏就是往離奇的方向發展。首先中國和美國的研究人員在西太平洋族群已知個體的相片資料庫中，找不到和這隻灰鯨外型相像的個體。所以他們採取了這隻灰鯨的粒線體DNA樣本，想透過和其他東西太平洋的灰鯨進行基因比對的方式驗明身分。結果發現這隻灰鯨擁有不是西太平洋、反而是東太平洋族群的基因型。
就在中國和美國的研究團隊正在抽絲撥繭鑑定這隻不速之客的身分時，另一組美國和俄國學者組成的研究團隊， 鎖定了七隻在俄國東岸庫頁島周邊開心覓食的西太平洋灰鯨，企圖透過衛星發報器追蹤的方式，解開西太平洋灰鯨迴游路線之謎。雖然他們最後只得到其中三隻發報器回報的有效數據，但結果已讓研究人員吃驚不已──這三隻灰鯨最後都游到太平洋東岸避冬，其中一隻被命名為法法拉(Varvara)的雌鯨，甚至旅行了超過一萬公里，南下抵達墨西哥西岸，一口氣打破了現有的野生哺乳動物遷徙紀錄。
三隻上了衛星發報器的灰鯨橫越北太平洋的路線。其中黃色的路線是法法拉的來回東西太平洋的旅行路線。圖片來源：Mate et al. 2015. Biology Letters. 11, 20150071.
雖然樣本數少得可憐，但這兩個研究的結果都暗示現在在西太平洋發現的灰鯨， 至少有某個比例，應該是來自於隔壁族群量龐大的東太平洋族群移民。至於真正「原生的」西太平洋族群到底在哪裡出沒、有多少隻，仍然是個未解之謎。
除此之外，近年內還有一個更令人跌破眼鏡的灰鯨出沒紀錄。2010年五月，以色列地中海側和西班牙巴賽隆納海岸，先後傳出灰鯨的目擊情報。由於十八世紀以後就沒有人在大西洋海域見過灰鯨，這個族群理論上應該已經完全滅絕，所以地中海裡有灰鯨一事，簡直是天方夜譚成真。後來經過相片鑑定比對，歐美學者們確定被看到的真的是隻灰鯨，而且在以色列和西班牙兩處海岸觀測到的，確實是同一隻身長約13公尺的鯨魚。 雖然相片拍攝的角度差異的關係，以致無法利用現有的太平洋灰鯨相片庫進行身分比對，但學者們傾向認為這隻灰鯨應該是來自於東太平洋的族群，透過北極化冰後出現的通道，取徑來到歐洲新天地。
一百年前，灰鯨曾經是幾乎快被趕盡殺絕的瀕死物種，而一百年後的現在，東太平洋的族群的數量不但已經回到捕鯨工業崛起前的規模，種種跡象甚至顯示這個族群正積極地向四面八方的海域擴張中。如果地中海的那隻冒險家真的是從太平洋側穿過北極，沿著歐陸沿岸一路南下進入地中海，那麼灰鯨族群的快速擴張恐怕意味著全球暖化現象正在改變全球鯨豚，或說全球海洋資源的分布情況。依賴高緯度寒帶水域環境的海洋生物，未來如何繼續生存下去？人類是否應該出手/如何出手保存那些物種？這些問題，已經在不遠的未來等著我們。
參考文獻：
1. Mate, B. R., Ilyashenko, V. Y., Bradford, A. L., Vertyankin, V. V., Tsidulko, G. A., Rozhnov, V. V., & Irvine, L. M. (2015). Critically endangered western gray whales migrate to the eastern North Pacific. Biology letters, 11(4), 20150071.
2. Scheinin, A. P., Kerem, D., MacLeod, C. D., Gazo, M., Chicote, C. A., & Castellote, M. (2011). Gray whale (Eschrichtius robustus) in the Mediterranean Sea: anomalous event or early sign of climate-driven distribution change?. Marine Biodiversity Records, 4, e28.
3. Weller, D. W., Klimek, A., Bradford, A. L., Calambokidis, J., Lang, A. R., Gisborne, B., ... & Brownell, R. L. (2012). Movements of gray whales between the western and eastern North Pacific. Endangered Species Research, 18(3), 193-199
4. Xianyan, W., Min, X., Fuxing, W., Weller, D. W., Xing, M., Lang, A. R., & Qian, Z. (2015). Short Note Insights from a Gray Whale (Eschrichtius robustus) Bycaught in the Taiwan Strait off China in 2011. Aquatic Mammals, 41(3), 327-3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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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陳瑩 臺大生態與演化生物學碩士、現於英國德倫大學生命科學與生物醫學研究所就讀博士班、以海洋哺乳動物族群遺傳學為論文研究主題。現為科教中心特約寫手，從事科普文章寫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