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ASE圖書館】幻覺的力量──「跟著大腦去旅行」系列講座側記
<幻覺的力量──「跟著大腦去旅行」系列講座第一場側記>
文╱楊勝博(臺大臺文所博士生)
由臺大出版中心主辦的「跟著大腦去旅行」系列講座第一場,「腦科學與幻覺的過招──人類探索大腦的歷程」,於12月15日在誠品書店臺大店三樓藝文閣樓舉辦,邀請臺大醫院腫瘤醫學部、遠東聯合診所身心科主治醫師吳佳璇醫師,從分心到幻覺的生成與影響,與聽眾分享柯博利(Michael C. Corballis)新書《跟著大腦去旅行》的內容。
分心與放空
現代社會其實是個「不得分心與放空的」的社會。例如在上課中,學生上課如果不專心,改造課本人物畫像或是塗鴉,就經常被認為缺乏競爭力的表現。社會上似乎普遍認為,暫時停止專注,分心做其他事情,或是放空思緒,都是不被讚許的事情。
許多家長為了讓孩子更加專注,經常會到身心科要求醫師開藥,以改善孩子上課容易分心的情況。但真正需要這種藥的人,通常都是罹患了ADHD(attention deficit hyperactivity disorder,注意力不足過動症)的患者,而大部分來就診的孩童通常都只是家長誤判為ADHD的患者。吳醫師以她的一位患者為例,他在課堂上雖然不專心,但診療時非常認真專心地回答問題,實際上學業成績也非常優秀,後來家長才表示是希望他表現更好,所以才來就診。
其實,即使罹患ADHD也未必需要藥物治療,因為患者大多能夠適應環境,更何況,太過專心也未必是件好事。吳醫生記得在1960年代,有個醫生在思考病人的病況該如何處置,沒有注意到電梯正在維修,因此掉落電梯井摔斷腿,住院好幾個星期,適時的分神還是很重要的。
幻覺與錯覺
幻覺和錯覺是有差異的,幻覺是看到未在現場的人,錯覺則是把在現場的人誤認成某人。對我們來說,幻覺當然是假的,但是對某些人來說,幻覺即是真實。而幻覺有非常多種不同的形式,視覺、聽覺、嗅覺、觸覺等感官都有可能產生幻覺。以幻聽為例,像是突然聽到去世的曾祖父母和自己說話,我們可以選擇相信是曾祖父母顯靈,但也可以將其視為自己的幻覺。
在原始社會,某個人若有喃喃自語的習慣,經常會被指派擔任巫師,和神鬼溝通,並獲得較高的地位。在現代社會,有些人容易聽到神明指示,並且依神明指示將訊息傳遞給他人,這種人就適合當乩童。吳醫師有個患者,家長認為他有當乩童的天賦,帶到廟裡之後卻被老乩童說:「他應該去看精神科。」為什麼會這樣?因為這個孩子起乩的時間、場所都不對,不像正常的乩童只在儀式中起乩,以至可以判斷並不是神明附身,而是有精神方面的問題。
幻覺與醫學
加拿大醫師懷爾德•潘費德(Wilder Penfield, 1891-1976)在治療癲癇症時採用外科手術的方式,利用局部麻醉使患者保持清醒以免切除健康的腦部組織。在治療過程中,他發現用電流刺激大腦的某些部位,就會使患者產生幻覺。比如刺激大腦皮質中與手部感覺有關的部位,手部觸覺會因此變得特別敏感。
在1760年,瑞士自然博物學家查爾斯•邦納(Charles Bonnet, 1720-1793)描述祖父雖然全盲,但經常可以看到花鳥人物圖騰等各種幻象,這種症狀因此被稱為邦納症候群(Charles Bonnet Syndrome)。臺灣也有同樣的例子,吳醫師有位患者是雙眼全盲的66歲女性,某天開始,突然可以看見各種顏色的蟲子,同樣是大腦產生幻覺所致。所幸隨著科技的進步,目前可以用單光子電腦斷層掃描(SPECT)掃描大腦,協助診斷病情,並使用正確的藥物治療幻覺。
還有一種幻覺,被稱為「幻肢症候群」。因故失去四肢的患者,經常會感覺自己的四肢依然存在,這是因為和四肢相連結的大腦神經元仍在運作,並未適應四肢失去的現狀,因而產生幻覺。此外,1930年代作為提神藥物使用的安非他命、1960年代在美國相當流行的迷幻藥(LSD),搖頭丸(MDMA)或是酒精等等,也同樣都會引發幻覺的產生。
幻覺與思覺失調症
最後,是精神疾病所引發的幻覺。我們一般稱為「思覺失調症」(schizophrenia,思考和知覺失調),最早由日本將西方醫學名詞翻譯為「精神分裂症」。然而此一辭彙被賦予太多負面意涵,同時也與實際病症有所落差,在2002年正式改名為「統合失調症」,2001年香港醫界也以思覺失調症泛指此類精神疾病,2013年臺灣以思覺失調症取代精神分裂症的名稱。
思覺失調症,最主要的外顯症狀是,患者的思慮無法集中,思考路線變得迂迴。精神病理學家透過中樞神經藥物,認識了神經傳導物質與精神疾病的生理機轉問題,三位找出不同神經傳導物質在腦中通路的科學家阿爾維德•卡爾森(Arvid Carlsson, 1923- )、保羅•格林加德(Paul Greengard, 1925- )、埃里克•坎德爾(Eric Richard Kandel, 1929- )因「發現神經系統中的信號傳導」,在2000年得到諾貝爾生物醫學獎。而這類研究方法,來自於1950年代,法國的麻醉科醫師亨利•拉博里(Henri Laborit)發現抗組織胺(antihistamine)的副作用,能使精神病患情緒平穩,因此將其作為精神病理研究之用,到目前為止,這類藥物已經發展到第三代,能夠更有效的處理這類症狀。
提問與回應
在答覆觀眾提問的時候,吳醫師亦說明了幻覺和潛意識的關係、幻覺和想像的差異,以及醫院用藥是否會影響腦部運作等問題。吳醫師認為,潛意識是一扇窗子,和病患的成長背景有關,但似乎在華人圈多數人潛意識中的迫害者,多半是學校老師,這大概和普遍的升學壓力有關;而幻覺和想像的區分,可以從感覺是否來自外在加以判斷,如果聽見的聲音來自外部,很有可能就是幻覺。最後,如果患者過去沒有精神病史,也有可能是受到藥物的刺激,如胃潰瘍用藥所含的血清素(serotonim),影響神經的傳導而產生幻覺。
<大腦內的時空旅行──「跟著大腦去旅行」系列講座第二場側記>
為什麼明明才剛發生的事,有些人就是記不住?
為什麼有些人只記得過去,有些人只記得未來?
為什麼有些人註定是路痴?但有些人卻硬是比GPS導航系統還厲害?
人的大腦中存在著一個神秘的「海馬迴」,掌管著人類的時間感、空間感與記憶。你知道前面這些問題都跟「海馬迴」有關嗎?
臺灣大學心理學系黃從仁教授,在「跟著大腦去旅行」系列講座第二場,「記憶是神遊的起點——大腦內的時間旅行」,一一告訴我們為什麼。該場講座於12月29日於誠品書店臺大店三樓藝文閣樓舉辦。
記憶與海馬迴
黃教授從一則因分心而墜崖的報導談起,以及多本強調專注重要性的暢銷書,如《數位分心症候群》、《專注的力量》等,彷彿整個社會對於分心都有不好的印象。但《跟著大腦去旅行》則是反其道而行,從分心是好事的角度出發,介紹大腦、記憶與創造力之間的關聯。
記憶,可以分為短期記憶(short-term memory)和長期記憶(long-term memory),前者過一陣子就會忘記,後者是必須記住的專業技能或事件。不同的大腦區域,也負責儲存不同的長期記憶。比如與動作有關的記憶,就存在基底核(basal ganglia)中。黃教授在講座中主要談的,是長期記憶的其中一種──陳述型記憶(declarative memory),也就是可以用語言描述出來的記憶,和海馬迴(hippocampus)密切相關。當視覺資訊從大腦外部輸入時,首先進入下視丘(hypothalamus),接著進入枕葉(occipital lobe)進一步處理,最後才進入海馬迴,將短期記憶轉換為長期記憶儲存。
我們是如何得知長期記憶與海馬迴有關呢?是因為有多名患者的症狀讓研究者逐漸得知大腦運作的方式,例如枕葉若被切除,就會失去視覺能力。最有名的受測者是H. M.(Henry Molaison, 1926-2008),為了治療癲癇(epilepsy),H. M.切除了三分之二的海馬迴,因此部分記憶功能受損,但正常生活沒有任何問題,但是無法將新的資訊轉換成長期記憶。從1953年起,多位研究者陸續以他為研究對象,為腦科學研究帶來巨大的貢獻。
失憶症(amnesia)分為「順向」(anterograde)和「逆向」(retrograde)兩種,前者無法形成新的記憶,後者無法記得童年的回憶。黃教授強調,海馬迴並不負責儲存,而是形成長期記憶,大腦皮質(cerebral cortex)才是真正儲存長期記憶的地方。如果我們將人腦中的海馬迴移除,日常生活沒有問題,但是所有接受到的新資訊都無法形成長期記憶,也就是產生了順向的失憶症狀,像H. M.就是這樣的例子。除了海馬迴受損產生失憶症狀之外,使用降血脂藥物或是缺乏維他命B1,都會引發暫時性的失憶。黃教授以自己的母親為例說明,某次他送母親去醫院途中,他的母親詢問要去哪裡、為什麼會在這裡,黃教授解釋過後,不到一分鐘,她又問了一樣的問題,到了隔天才慢慢解除症狀,這同樣也是暫時性失憶。
空間、時間與記憶
海馬迴對於如何理解空間,也扮演重要的功能。《跟著大腦去旅行》書中提及,「海馬迴也似乎會因應空間需求而漲大。倫敦計程車司機必須通過嚴格訓練,熟悉巨大而複雜的倫敦城地理。這些司機必須能馬上決定抵達乘客目的地的最快路徑」,「從腦部顯影可以得知,這些計程車司機的海馬迴大於常人」。然而,怎麼知道這些計程車司機的海馬迴是天生發達或是在成為計程車司機後才變大的呢?黃教授補充指出,研究者可以將計程車司機的年資,與海馬迴大小作比較,就能進一步判斷兩者間是否呈正相關。此外,有時候我們也往往有這樣的印象,和某個陌生人認識之後在初識地點相遇,比較容易回想起彼此有一面之緣。舉例來說,在教室裡老師認識每個學生,但是離開教室後碰到學生,可能反而認不出對方。上述情形我們稱之為記憶的特異性(specificity),也是空間和記憶有所關聯的證明。
海馬迴除了處理空間的能力之外,也有時間處理的細胞(time cells)存在。這種具有時序性質的記憶方式,也能夠幫助大腦在回想過去時,能夠較為有效地找回先前的記憶。地點記憶法(method of loci)就是由此發想而來,只要將記憶的事物和熟悉的地點相結合,然後依照順序在腦海中走一遍,就很容易把一連串不相關的事物記下來。地點記憶法在《跟著大腦去旅行》書中譯為「位置記憶法」,「想像這些東西放在熟悉的位置,之後再『重播』,在心中回到那些位置」。
心靈漫遊與創造的可能
《跟著大腦去旅行》提到,有四種狀況能夠激發大腦的神經網絡:一、回想自傳式的記憶(autobiographical memory);二、遙想未來(envisioning the future);三、心靈理論(theory of mind);四、道德決定(moral decision making)。如果受測者處在這四種狀態,比方說讓受測者回憶童年、想像未來藍圖、猜測他人的情緒,或是做道德決策時,大腦的網絡都會變得非常活躍。
我們除了能在自己大腦中神遊,也能「在他人的大腦中神遊」。這和我們理解他人心理的能力也有關聯,除了從日常生活學習,透過閱讀文學作品,也能增加這份能力。同時,正是因為人有心靈漫遊的能力,所以才能將不同的記憶材料,在同一時間點結合起來,激發新的創意,產生各種新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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