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言科學】語言演化出乎意料的大轉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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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語言學對於不同語言何以有著看起來類似的結構,尚未有定論。但一項新研究發現,與其說那是腦部結構造成的,不如說是受文化影響。

語言學家的傳統實驗室。

編譯 ∣ 汪芃

  大家普遍認為所有人類語言都以類似的方式演化,縱使地區和文化有別,但都依循相同的演化途徑,或許反映出人類的腦部擁有共通的語言結構。但最近有一項針對世界上主要語系數千年資料的大型分析指出,事實並非如此。

  這項研究發現,各語言演化的途徑似乎錯綜複雜、各異其趣,受到神經構造的影響較小,受文化環境影響反而大。假使我們的心智確實會影響語言的演化,那影響的層面也應該比學者原先想像的更深層且微妙。

  這項研究發表在四月14日的《自然》(Nature)期刊上,其中一位作者是德國馬克斯普朗克科學促進協會(Max Planck Institute)的演化語言學家鄧恩(Michael Dunn)。鄧恩表示:「了解人類的認知和心智形成方式非常非常重要。這份研究顯示,人類心智不像是配備了語言處理器的電腦般簡單,分析結果指出,語言產生的過程其實複雜得多。」

  世上語言究竟如何出現,並隨著人類歷史演進而改變,大家對這些問題始終興味盎然,畢竟語言是最有力的社交工具,大家無論想分享、想合作,或是分工、擬定計畫、保存知識、說故事等,都得仰賴語言,總歸一句,人類能成為複雜巧妙的社群動物,都是語言的功勞。

本次研究中所分析語言的起源分布圖。(圖片提供:Russell Gray)

  以語言學家喬姆斯基(Noam Chomsky)為首的一派學說認為,語言是人類腦中一組專門構造的產物,就像一套開關,每道開關都各自對應不同的文法、句法及語言結構形式。

  這套說法可以解釋為何世上的語言是有限的。你可以想像,假使語言的動詞可隨機變化,理論上全世界可以有無限多種語言,但事實卻非如此;喬姆斯基的學說便能解釋,這是因為人腦已演化為只能容納一組數量有限的、普世共通的開關。

  已故的比較語言學大師格林伯格(Joseph Greenberg)亦認為人類之間有一套有限的語言通則,他還用實證方式將語言的共通特徵條列成表。格林伯格並未提到神經語言學的層面,但他的學說仍與喬姆斯基有相同之處:兩派都認為語言有通則。

  例如,若你講的語言結構是主詞─動詞─受詞,好比「我踢球」,那你很可能會使用前置詞(prepositions,即我們所熟知的介系詞),如「過柵欄」的「過」;但若你講的語言結構是主詞─受詞─動詞,例如「我把球踢到」,那你應該就會使用後置詞(postpositions),例如「柵欄外」的「外」。以上就是一個語言通則的例子。

  鄧恩指出:「這兩派觀點的說法是,語言會依循相同的演化規則,不管是什麼語言,隸屬什麼語系,只要有兩項語言特徵在結構上彼此相扣,那這兩項特徵的關聯,在世上所有語言之間應該都是一樣的。」

  鄧恩和紐西蘭奧克蘭大學(University of Auckland)計算語言學家葛雷(Russell Gray),起初便打算測試上述的說法。

  然而兩人與早期語言學家不同之處在於,他們現在已可使用強大的運算工具,能計算出資料間最可能的關聯性。這樣的運算工具在演化生物學中十分常見,可以在解讀基因之後,用來製作後代演化樹(evolutionary trees);但只要是會隨著時間改變的事物,其實都可以用運算工具來分析,語言當然也是。

  世上最為人所熟知的語族包含南島語系(Austronesian)、印歐語系(Indo-European)、班圖語支(Bantu)、猶他-阿茲特克語系(Uto-Aztecan)等,在這項新研究中,鄧恩和葛雷率領研究小組,為上述語族中的八種語序特徵製作演化樹。人類語言共有約7,000種,而這些語族就囊括超過三分之一,歷史橫跨數千年,鄧恩和葛雷說,如果語言通則的趨勢確實存在,應能從分析中看出來,因為每個語系應該都會循類似的軌跡演化。

  但研究結果卻非如此。

  鄧恩說:「我們發現每種語系都根據各自的一套規則演化,其中有些規則相似,但沒有完全相同的地方。從演化過程的角度來看,這其中的多樣性,比大家原先預想的要大得多。」

語言規則歧異的範例(圖片/Nature)

  上圖就是一個規則歧異的典型範例。有些南島語系語言和印歐語系語言,一開始使用前置詞和受詞─動詞結構(「過柵欄」、「把球踢」),而後來都發展成使用前置詞和動詞─受詞(「過柵欄」、「踢球」)的結構,這個趨勢便符合通則的說法。

  然而有另一些南島語系和印歐語系語言,原先使用後置詞和動詞─受詞結構,這些語言演化的方向卻不同;其中的南島語系語言開始演化為使用前置詞和動詞─受詞結構(「過柵欄」、「踢球」),而其中的印歐語系語言卻朝後置詞和受詞─動詞結構(「柵欄外」、「把球踢」)的方向發展。

  像這樣把語句以圖解方式呈現,對於不習慣這種解讀方式的人來說,上述的差異或許令人看不出所以然,但總之重點是,這兩個語系演化的軌道恰恰相反了;其他有許多分析比對也出現相同情形。鄧恩表示:「但語系共通的特徵可說是最大的通則了。」

  未參與本研究的演化語言學家裴格爾(Mark Pagel)指出:「從這份研究中可看出,語言演化的過程並不固定,而是彈性多變的,這讓我相信,語言並不只是許多參數開關產生的結果。」

  因此,語言演化並非受一套簡單的腦部開關所引導,文化環境反而扮演比較重要的角色;語言中的改變可能只是偶然,或是為了滿足一些我們目前還不知道的需求。但裴格爾說,不管原因為何,「說『柵欄外』和『把球踢』可能特別符合印歐語系民族的需求,但卻不符南島語系民族的需求。」

  但裴格爾指出,通則仍然存在,儘管文化和環境會影響語言的演化過程,但演化的可能性仍是有限的。舉例來說,主詞、動詞和受詞有六種可能的排列組合方式,但所有語言中,有超過90%的語言都只使用「我踢球」和「我把球踢」這兩種組合,像球我踢這種語序結構,彷彿電影《星際大戰》中尤達大師會講的話,在世上的語言裡其實十分罕見,因此人類對於語言結構確實有特定偏好。

  鄧恩表示:「語言間的共通之處比大家想像的還要幽微,必定來自更普遍的認知能力。」

  語言演化究竟取決於哪些認知能力,這便是未來的研究方向。至於鄧恩團隊的下一個計畫,是針對其他語言特徵進行類似分析,期望找出更多演化差異,或是更深層的共通之處。

  鄧恩說:「這可以應用到語言結構的每一個層次。」

  

研究出處:Evolved structure of language shows lineage-specific trends in word-order universalsNature

責任編輯:MissZo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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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thoughts on “【語言科學】語言演化出乎意料的大轉彎

  • 2011 年 05 月 04 日 at 14:19: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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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有討論變格的例子有點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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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11 年 05 月 04 日 at 16:38: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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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真要證明語言多樣性和普世語法的話,可考慮研究手語的語法和構詞,藉此可能會獲得更多關於普世語法或甚至於人類普遍認知能力等東西與語言多樣性的可能性的資訊,我感覺手語的發展可能比口說語言來得孤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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