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學史沙龍】你不知道的康熙皇帝：數學、知識與權力

■傳統的中國數學稱為算學，自宋元之後發展就陷入停滯，直到清代西方數學傳入之後，傳統中算被迫與之對話，才造就了中國數學的現代化。在這個過程中，數學的知識位階獲得提升，數學家的社會地位也跟著水漲船高。本講次介紹康熙皇帝如何為中國數學的現代化發展奠下基礎，以及他如此大力推廣的脈絡緣由。

講者｜北一女中數學教師 蘇俊鴻

清代之所以成為中國數學現代化的關鍵時刻，學術贊助扮演著相當重要的推手角色，而其中最大的「金主」，非康熙皇帝莫屬。康熙的數學造詣相當高，根據康熙自己的說法，他之所以想要習算，是因為早年欽天監的漢官跟洋人不和，互相參劾；他覺得自己倘若不懂算學，根本無法為他們裁斷是非，於是這才向幾位傳教士學習西方數學。根據傳教士白晉 (Joachim Bouvet) 的記述，康熙反覆練習，親手繪圖，不懂即問，大約半年就精通了幾何學原理。

康熙學成之後，就不時有意地在漢臣面前，表現他對於曆算跟丈量的淵博知識。起初康熙或許只是為了展現自己論起學問也不輸漢臣，在士大夫階層建立皇權的權威感，因此把數學知識當成一種統御臣下的工具；但到了後來他似乎也認識到這些學問，對於治理國家有實質上的助益，就開始叮囑當差皇子以及在地巡撫，必須要通曉應用數學的原理，國家治理才能更上軌道。

上有重視數學的皇帝，下就有投其所好的臣子。大學士李光地在這方面就非常機靈，他找上當朝最優秀的數學家梅文鼎，不但延請他坐館講授數學，還贊助他出版算書《曆學疑問》，然後拿去進呈給康熙。李光地這樣做，當然有想要在康熙心中加分的算盤，不過他的工夫下得也確實很足，不但資助梅文鼎個人的研究工作，就連他的學界好友，以及同樣鑽研算學的兒孫輩，也都被李光地請來一起研習曆算，因此形成一個以梅文鼎為中心的曆算學士人學圈。

康熙對這批數學家禮遇有加，不但曾一連三天召見梅文鼎，更拔擢了梅文鼎之孫梅瑴成等等習算士人，由親王胤祉率領，編纂大部頭的曆法、律呂、演算叢書《律曆淵源》。其中 53 卷的〈數理精蘊〉，彙整了當時傳入中國的西方數學知識，成為 19 世紀清代數學家功成名就的底蘊。康熙甚至在負責天文曆法的欽天監編制之外，另外成立了專司數學研究的算學館，自己擔任起客座教授，把習算士人叫來聽他講授歐幾里得原理。

雖然康熙這些舉措有其政治動機（他當時已不太信任洋人，但仍然肯定西學的應用價值），然而對於清代數學知識地位的提升，確實有著相當深遠的影響。尤其是算學館的成立，以及《律曆淵源》獨立成冊，在在都標幟著數學不再是曆法的附庸，對於士人習算起到了鼓勵作用，晚清數學的體系因此得以制度化與專業化。學術發展很多時候或許難以脫離政治影響，不過只要條件俱足，這樣的影響未嘗不是一股良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