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學怪人》的悲劇

撰文｜王道還

《科學怪人》是西方第一部科幻小說，問世已兩百年了，仍然是常銷書。小說主角是一位科學家，他到墳場蒐集屍塊，拼湊出一位身高二米四的巨人。小說中的插圖，或是小說的漫畫版，都刻意在那位巨人頭上、身上留下縫線，無異向讀者交代他的來歷。

可是那位巨人最後成了「怪物」，許多讀者都以為他便是書名所說的「科學怪人」——科學家製造出來的怪物。在小說裡，巨人為創造他的科學家帶來極大的痛苦，因為他謀殺了科學家最親近的幾個人。大家都忽略了一個關鍵情節：一開始，巨人並不是兇殘成性的殺人犯，他像剛出生的孩子一樣，必須學習人世間的規矩。巨人觀察人的家庭生活，發現家人相親相愛、互相扶持，心裡感到溫暖，渴望自己也有個家。

但是巨人卻沒有機會體會家的溫馨。首先，巨人的創造者——科學家——拋棄了他，理由是他長得太醜陋了。科學家直到他有了生氣——生命的跡象——之後，才注意到他的長相。時間正在午夜，科學家嚇壞了，奪門而逃。巨人一出生就像是棄嬰。

然後，巨人遇見的人都因為他的容貌而排斥他，加上他身材高大，大家抄起各種武器攻擊他，毫無顧忌。因此巨人從未享受過人間的溫暖。小說裡唯一沒有憑第一印象嫌棄他的人，是一個盲眼老人。這些遭遇使巨人向人類宣戰；而追本溯源，創造他的科學家更是罪魁禍首，他要報復。

可是巨人的目的是迫使科學家為他創造一個伴侶。既然他得不到世人的關懷與同情，科學家就應該為他提供伴侶。沒有伴侶、感情的人生，只會充滿仇恨與惡行；伴侶的慰藉可打消一切犯罪的動機。科學家沒有答應。他不信任巨人，巨人謀殺過人，要是有了同伴，狼狽為奸，不知會為人間帶來多少血淚。

科學家最後死於悔恨造成的身心衰竭。可惜他一直沒有覺悟：整個悲劇源自我們對於相貌的偏見。科學家因爲巨人太醜而拋棄他；世人因他太醜而排斥他、攻擊他。然而相貌與心地沒有一定的關聯：有貌醜的善人，也有貌美的小人。巨人要是生活在沒有偏見的世界上，還會變成殺人「怪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