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專訪】昆蟲神經學與蜜蜂研究第一把交椅——專訪臺灣大學昆蟲系楊恩誠教授
06/14(六) 14:00楊恩誠教授主講「消失中的嗡鳴——昆蟲數量驟減的警訊與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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採訪、撰文｜周書瑋
審訂｜楊恩誠 特聘教授
過去三十年來，許多科學家觀察到蜜蜂數量大幅減少，造成農業生產危機，並提出了「蜂群崩潰症候群」，並將原因歸咎於人類過度使用農藥、化學肥料和過度開發蜂群棲地。今天的專訪邀請到台灣蜜蜂研究的第一把交椅——臺灣大學昆蟲學系楊恩誠教授，和我們分享他一頭栽進昆蟲神經學和蜜蜂研究的心路歷程，以及如何長期保持對研究的熱忱。
對昆蟲電生理和神經學的痴迷
談起一頭栽進昆蟲學和蜜蜂研究的原因，楊恩誠笑說自己在讀昆蟲系之前並沒有特別喜歡昆蟲，只知道自己很喜歡生物學，不過家中長輩剛好都在農會工作，一直知道病蟲害防治是農民心中的痛，因此當他錄取中興大學昆蟲系時，父親鼓勵他讀昆蟲系很好，可以幫助農民。楊恩誠說「興趣是培養出來的」，他雖然之前不是特別喜歡昆蟲，但進入昆蟲系後，每每看到漂亮的昆蟲標本，或觀察昆蟲的行為，就慢慢培養出對昆蟲學的興趣。和多數大學生一樣，大一結束後，楊恩誠對在昆蟲系一年所學感到茫然，決定加入昆蟲病理學實驗室，從事昆蟲微生物防治研究，在實驗室的洗禮下，他發現自己不排斥研究工作，也很喜歡切片和在暗房洗照片的日子，或許未來可以朝這方面發展，不過當時並沒有特別想到要讀研究所。
大三時，楊恩誠協助籌辦台灣昆蟲學年會，在某一場演講幫講者換幻燈片時，他癡迷的看著那位教授幻燈片上昆蟲神經的照片，結果忘了換片，這場際遇也成為楊恩誠踏入昆蟲神經學的第一道門。大四時他修了農業藥劑學，發現自己對這些神經毒對昆蟲的影響很是好奇，想要更深入瞭解當時還沒有太多人投入的昆蟲神經學研究。雖然大四時身邊多數同學都考了研究所，但楊恩誠告訴自己要學點不一樣的東西，於是應聘了國科會助理。當研究助理的那一年，他發現自己真的很喜歡動手做神經電生理的實驗，也喜歡閱讀文獻鑽研資料，於是申請了澳洲國立大學視覺研究中心的神經生理的實驗室，幸運的獲得獎學金，正式踏上昆蟲神經學研究之路。楊恩誠只花了三個月就做完碩士班論文所需研究的題目，讓教授印象深刻，決定給他博士班獎學金直攻博士學位，他也在28歲完成博士研究，可謂研究奇才。
父母支持鼓勵他勇敢走自己的路
楊恩誠分享，每次開學的系上家長座談會，總有學生家長問他「讀昆蟲系未來可以做什麼？」他強調不論是同儕或學生家長，都不應用自身價值觀或當下的社會氛圍和潮流去評判同學或子女的選擇，因為一個人的理解有限，很多評斷是出於對該領域的不了解，況且也沒有人知道未來的世界會是什麼樣子，沒有人能預測一個領域之後的發展如何。楊恩誠很感謝開明的父母始終支持他走自己的路，不會對他的選擇給予太多價值判斷，像是他的兩個姊姊學音樂，即使親戚朋友問學音樂未來能做什麼？父母仍全力支持姊姊們做自己喜歡的事。
當他說要去澳洲研究昆蟲神經學時，父母完全不了解這個學門，還問他「阿你怎麼不是去考高考進公家機關幫助農民啊？我們想說你可能會去賣農藥？讀這個未來可以找到工作嗎？」楊恩誠當時很堅定的告訴爸媽「如果我念到博士，和我做一樣工作的人少，我只要做好這個工作就好了。」父母也依然支持他去澳洲深造。許多大學生和剛畢業的同學們總是焦慮自己未來找不到工作，楊恩誠鼓勵學生不要一直將眼光聚焦在「能不能在這個領域找到工作？」，而是思考「如何在該領域成為頂尖？」如果可以在一個領域成為頂尖，競爭自然就少，不用擔心職缺熱門而找不到工作。如果是冷門的領域，就要讓社會大眾了解自己的專業，當身邊的人了解自己在做什麼，自然會尊重並支持自己的選擇。
讓研究成為一種生活型態
「當研究成為一種生活型態，自然就會找到研究和生活的關聯。」問及楊恩誠如何構思出許多創新的研究方法，像是在蜜蜂身上刺上QR code來量化蜜蜂離巢時間的微型刺青術，或用費洛蒙代替溫室蜂箱蜂王的「無蜂王」技術，楊恩誠說最重要的是把研究當成日常生活的一部份。為了追蹤益達胺對蜜蜂造成的慢性毒害，楊恩誠和團隊利用雷射雕刻機原理，開發出「微型刺青機」，在蜜蜂身上刻出QR code，搭配蜂箱口的紅外線感測器，如此就能量化蜜蜂的離巢時間長短，評估農藥對蜜蜂行為的改變。這個獨步全球的研究方法源自於楊恩誠開車經過高速公路上的電子收費系統(ETC)時，靈機一動想到如果汽車車牌可以透過紅外線掃瞄辨識，蜂群行為也可以用相同的原理追蹤，在蜜蜂身上刺上QR code的想法就此誕生。
另一個例子是應用於設施栽培作物的「無蜂王授粉蜂」，該技術的開發靈感來自於楊恩誠平時對農業現場問題的觀察。很久之前，楊恩誠就注意到，農民和業界一直被設施栽培作物的授粉問題困擾，尤其是植物工廠盛行時，業界面臨蜜蜂無法適應密閉空間、不願授粉的難題，因此無法種植草莓，蔬菜也只能種植不需要蜜蜂授粉的種類，他也一直將這個現象一直放在心上。後來他多次參觀溫室，看見農友們為了授粉引進大量蜜蜂，卻又被蜜蜂亂飛、螫人所困擾，讓他開始思考有沒有更好的解法。正因為長期觀察，加上對蜜蜂行為與農業需求的理解，他找到了「無蜂王授粉蜂」這個簡單又有效的創新方式，也證明了，當生活和研究真正結合，創意與解方往往就在我們日常的點滴中。
他強調，當研究成為生活的一部分，人會很自然的在生活中找到各種可能的創新研究方式，也會多花心思、甚至主動去關心他人的研究，很多新點子就會不知不覺蹦出來，每天的生活和研究生涯也會非常快樂且充滿驚奇。他也提醒研究生除了要能自學，在自己的專業領域上加深並掌握領域經髓，也要融會貫通，讓自己的知識領域變得更廣，成為在該領域內外都認可的專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