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學掌故】白獅犬與達戈紋
。 白獅犬是曾經出現於歷史文獻中的神秘台灣狗種,過去與台灣原住民生活在一起,如今已消失不見。達戈紋(dagobum)則是用原住民用樹皮和狗毛編織而成的織物。
撰文 ∣ 楊龢之
談起台灣犬,一般的直接反應是那種舌有黑斑、身材流暢、動作俐落、體型中等,一身黑、黃或虎斑色的短毛狗。牠曾經因為不受國人重視而差點絕種,由奇貨可居到如今滿街都是。台灣土狗的興衰過程,反映了一個家畜品種在社會急速變遷過程中的遭遇,但那不是本文的重點,這裡想談的是另一種也產於台灣,甚至連400年前的歐洲人都知道,如今卻早就無影無蹤的犬種。
據康熙五十六年(1717 年)纂成的《諸羅縣志》說:「樸仔籬、烏牛難等社有異種之狗,狗類西洋,不大而色白;毛細軟如綿,長二、三寸。番拔其毛染以茜草,合而成線,雜織領袖衣帶間;相間成文,朱殷奪目。」樸仔籬、烏牛難等社, 屬平埔的拍宰海族(Pazeh),住在今豐原市附近。《諸羅縣志》還說因毛質絕佳,所以那幾個社的狗都被剃得光禿禿的。
不只是《諸羅縣志》這麼講,康熙六十一年(1722年)巡台御史黃叔璥在《台海使槎錄》中也說,「北路諸番」中的南投、北投、貓羅、半線、柴仔阬、水里等社,「用白獅犬毛作線織如帶,寬二寸餘,嵌以米珠。飲酒嫁娶時戴之。」這幾個社的原住民屬洪雅族(Hoanya),主要活動區域在今彰化市及芬園、草屯、斗六以及南投縣部分地區。洪雅族和拍宰海族比鄰而居,因此這「白獅犬」和《諸羅縣志》的「異種之狗」應是同一品種。
原住民用狗毛織布,更早就有人講過了。康熙三十六年(1696年),福州府一位師爺郁永河來台採硫,所著《裨海記遊》說:「冬寒以番毯為單衣,毯緝樹皮雜犬毛為之。」另一著作《番境補遺》則說水沙廉原住民:「善織罽毯,染五色狗毛雜樹皮為之,陸離如錯錦,質亦細密;四方人多欲購之,常不可得。」要是沒有優質的狗毛,絕不可能織成讓人印象如此深刻的「番毯」。水沙廉在今日月潭附近,族群為邵族,是洪雅族的近鄰,所以應該也擁有白獅犬。
《諸羅縣志》既然說這種狗「類西洋」,那會不會是荷蘭人帶來的呢?不可能,因為在荷蘭人抵達這個島的時候,就已經對原住民的狗毛紡織品印象深刻了。1627 年,第一個來台的傳教士甘治士(Georgius Candidius)寫下了他對土著的觀察:「每個指頭都戴一個戒指,為了使戒指不掉下來,就用狗毛做的紅線綁著。……禮物還包括四、五條粗麻做的腰帶,十一、二件狗毛衣(稱做ethatao),……一大欉狗毛(稱做 ayam mamiang),很珍惜。稻草和狗毛的頭飾,像精製的主教冠。」
即使到了荷蘭統治即將結束的時候,末任的台灣長官揆一(Frederik Coyett),他也如此說原住民:「最好的衣服是用狗毛做的,這正如歐洲蓄羊剪牠們的毛一樣。……他們也用這種狗毛結成帶子,用以代替金銀花邊裝飾他們的衣服。」
(本文作者為中央研究院科學史委員會委員,業餘生物史研究者)
本文原刊載於科學月刊第478期
CASE好讀版責任編輯:MissZoe(圖說/按語)
編按:
(一)關於狗兒
引用一段念人類學的朋友的話—
「我們一般在說狗的品種的時候,我們都明白指的不是真的生物上的種。對比於蘋果或者玫瑰花的栽培,我們講狗的品種,指的應該是品系(strain)。不是嚴格的有生物學上自然界線的分類方式,而是基於文化或者人類個人的偏好而產生的分類範疇。」(是以本文標籤是『消失的品系』,而不是『消失的物種』)
狗這個物種的出現特別之處在於,人類在牠們的演化中扮演息息相關的角色,是以牠們跟我們看到大部分人類沒有參與其演化過程的物種不同。當我們提到「自然犬種」(如日本的柴犬、甲斐犬)時,指的是牠們一開始出現時是偶然的,未經人為配種。
所以,白獅犬究竟去了哪裡呢?或許已經混入現在台灣許許多多的所謂「雜種狗」之中了吧。:)
(二)關於文中提及的原住民
CASE中心的人類學家鈺婷指出,狗毛織品出現的地方大多是平埔族、熟番等地。因此真要講究的話,「達戈紋」應該限縮於「非高山族的原住民」(按語僅泛稱為『原住民』)。特附註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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