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箱大學教授】在逆境中找出自己的區位|東海大學生命科學系劉少倫副教授

在逆境中找出自己區位

採訪、撰文|湯 淨

審定|東海大學生命科學系 劉少倫 副教授

對於劉少倫的印象,一直停留在「工作狂」。除了在大學任教,他近年也寫了數本圖鑑,在桃園藻礁爭吵不休時,以藻類學者的角度,為大潭藻礁發聲。這一切若非投入大量的心力,並不是這麼簡單就能做到。作為一個「鄉下」出身的學者,劉少倫打從高中就立志做研究。在教育資源相對不足的環境下,他以如同藻類的生命樣態,找到自己的區位。

隨性萌芽,堅定生長:媽媽調動志願後,我沒有成為一位老師

劉少倫高中時,恰逢李遠哲返臺成為中研院院長,讓他開始覺得:做研究可以是個職業,還可以做自己喜歡的事情。後來填寫大學志願,劉少倫填寫的都是植物、生物相關的科系,他的第一志願是臺大植物,再來是臺大森林,之後才是師大生科、彰師大生科等等。然而,父母認為進入師範的體系,將來較有保障,遂將他的前幾志願都改成師範大學,但仍尊重他對生物的興趣,沒有要他重考選擇牙醫、中醫、醫學等當時熱門的系所。劉少倫因此進入師範大學的體系──彰師大生命科學系。

「我如果想當一個教授,請問各位老師當教授有什麼需要準備嗎?」甫進大一,這是劉少倫第一堂課問教授的問題。興許是覺得他太天真,「這要很有興趣喔。」教授的回答無疑澆了他一大盆冷水。現在回頭看,他也理解這段話的苦口婆心,但他仍不想當潑冷水的那個人:「萬一他跟我當初一樣認真呢?」

大二開始,他來到藻類實驗室。透過大一的訓練,他更實際地明白:自己喜歡靜態,不喜歡追著動物跑,就連到國外的田野調查,他也沒那麼感興趣。喜歡思考未知,是劉少倫給自己的答案。相較於旅行,他更喜歡用當地的物種認識這個地方。在全球化的浪潮下,每個國家似乎都很像,但透過當地的標本、DNA序列,這些資訊就會印在他的腦海裡,成為當地的特色。

在劣勢環境生存下去:我可以更努力一點

劉少倫來自恆春,在高中以前,居住的環境、娛樂都與大自然脫不了關係。爸爸會帶一家人去浮潛、抓魚,媽媽會在院子裡種花種草,劉少倫對於這樣的環境相當適應,也非常喜歡大自然。問起喜歡植物的原因,他則表示:在小時候嘗試的過程中,他發現自己對於植物照顧、控制的能力比動物好很多。養死動物的負面經驗,讓他發現自己並不喜歡面對動物的死亡。儘管也有養死植物的經驗,但看到植物跟動物的死亡,感觸並不相同。

到了高中,他考上高雄中學,最震撼的不是從鄉下到都市的環境轉變,而是雄中激烈的成績競爭。國中時,他向來都是班上前幾名;到了雄中,他也是班上前幾名,不過是倒數的,常常在跟最後一名爭第一。他不禁有種感覺:為什麼都市的孩子這麼駕輕就熟呢?內心不免慌亂。

高二時,他自願成為輔導新生的學長。因為他回想起自己高一的挫折感,他發現:在新生輔導時,很少有人為這群懵懂的高一生進行心理建設。在迎新時,大家都和樂融融;在段考時,他們之間卻必須分出高下,對於倒數幾名,這是很殘酷的。在輔導新生的過程中,他透過觀察新生,回過頭檢視自己的狀態,他意外地發現:自己或許可以更認真,也許這些看似從容的人,也付出許多努力。在接下來的時間,他每晚都苦讀到晚上12點,日復一日,在段考終於爬升到前十名,慢慢長出屬於自己的自信心。

讀完碩士,劉少倫投入出國的準備。當時,他並沒有選擇考取教育部的公費留學,而是透過研讀教授的論文,寫出研究提案,希望申請到當地的獎學金。我好奇地詢問原因,劉少倫說:他自己真的沒辦法一邊準備公費考試、一方面寫信給國外教授、搞懂他們的領域,還要花時間準備GRE跟TOEFL,這可能是比較都市型或很聰明的人才能這樣做。

到溫哥華就讀英屬哥倫比亞大學後,劉少倫又面臨另一個難題──糟糕的英文口說與聽力。教授認為他只能聽懂別人要表達的60%;別人往往也只能聽懂劉少倫要表達的60%。教授一度很擔心他能不能適應這個都市。在生活中經常面臨雞同鴨講的情況,自然很是挫折,他卻想起高中的經驗,決定打入加拿大人的圈子。那一年,只要有人邀他參加派對,他就會say yes。

硬著頭皮在同學的派對中遊走,盡可能讓自己有話講,想辦法把自己覺得好笑的笑話翻譯給同學聽,在一聽一猜一說的過程中,得到更多詞彙與描述的方法。在那一年,他的生活只有宿舍、實驗室跟同學的派對。聽起來很快樂,事實上,他內心的壓力很沉重。後來慢慢接觸到學術型的學生,發現他的想法與見解很特殊,便逐漸邀他討論,派對時間也因此變成下午茶的學術討論時間。即便到現在,他的口音仍然很重,發音也不太正確,但重要的是,他敢講,也能讓對方聽懂。語言是為了資訊的交流,這不就好了嗎?

當環境壓力超過負荷:如果得胃癌,我的人生會不會就這樣子?

「在臺灣做研究,總有一種感覺要24小時在實驗室,不吃不喝不睡,我覺得這樣是有問題的。」在溫哥華讀博士的最後一年,劉少倫罹患嚴重的胃潰瘍,吃東西會胃痛、睡覺會胃痛,加拿大診所醫生為他開了胃藥,但情況仍沒有改善。若要尋求腸胃科照胃鏡治療,在加拿大要等上6個月,劉少倫無可奈何,只好一邊忍受胃痛,一邊準備博士口試。等到完成口試回到臺灣,他直奔醫院進行檢查,這才發現是嚴重的胃潰瘍。

在檢查結果出來以前,一切都是未知的:沒辦法立刻就醫檢查,胃藥又不管用。「那個痛是從來沒有體驗過的痛,會覺得自己是不是得胃癌,腦袋會有很多的小劇場在打轉:如果得了胃癌,我的人生會不會就這樣子?」172公分的他,一度瘦到只剩50公斤。在苦痛面前走一遭,劉少倫思考了很多。

屬於自己的區位:生活與研究平衡

訪問那天適逢連假過後,我打趣地問:「老師連假都在哪裡度過?該不會是實驗室吧?」出乎意料地,他把時間花在與家人相處上。但也是等到生病過後,他才意識到生活平衡的重要。在溫哥華的生活,不只教他健康的重要性、與指導教授的互動,也讓他知道,只要問對問題、寫好故事,可以更有效率完成研究,在生活與研究兩者中達到平衡。現在,他選擇在中部工作,也是為了善待自己,不希望讓自己再面臨巨大的生活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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